小镇内多栋别墅已被拆除。王迎超/摄

王迎超 中房报记者 高中华 辽宁盖州报道

盖州市行政审批局一纸公示令付梅（化名）和高强（化名）陷入困境。

公示文件显示：包括他们房产在内的84栋别墅建筑被政府换发了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将这批房子定性为了“旅馆建筑”。

“我家要变成旅馆了？”得知自己在思拉堡温泉小镇购买的别墅属于违建无法办证后，他们四处奔波着维权。

自今年7月24日开始，中国房地产报先后刊发了《温泉产业与违建别墅：辽宁营口温泉小镇数千亩土地被侵占调查》《违规占地开发，对外售卖土地：辽宁多部门调查思拉堡温泉小镇》等稿件，跟踪报道了辽宁省盖州市思拉堡温泉小镇违规占用农用地，开发建设高尔夫球场、足球场、大批别墅等情况。随后，辽宁省多部门组成了联合调查组介入调查。8月25日，时任辽宁省委副书记、省长刘宁在对营口盖州市思拉堡温泉小镇督导检查时强调，“要对违规项目、非法经营采取有力有序有效举措坚决整治，要突出整治重点，建立长效机制，按照宜耕则更、宜林则林、宜草则草的原则做好复垦复绿复核工作，切实维护农民土地的合法权益。”

11月29日-12月2日，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再赴辽宁省盖州市双台镇探访发现，目前思拉堡温泉小镇高尔夫球场已被封停，球场的草皮已被铲掉，97栋别墅中的13栋别墅已被拆除。

知情人士提供当时高尔夫球场草皮被铲掉后的情景。

记者了解到，目前联合调查组关于辽宁思拉堡温泉小镇违法占地案的整改意见已下发至地方政府，但从双台镇到盖州市（盖州为县级市）再到营口市，三级政府对该小镇具体如何整改均讳莫如深，镇、县、市三级党委书记均拒绝接受采访，盖州市委宣传部回复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称该整改意见属于保密范畴，不便透露。

虽然目前地方政府已采取了一些整改行动，但仍有新问题暴露出来，付梅和高强的遭遇只是其中之一，11月17日，中国房地产报还报道了思拉堡温泉小镇一位“八旬”更夫莫名成了该小镇开发公司的“行政办经理”，成了公司非法占用农用地的“替罪羊”，后来虽经改判撤销罪名，又成了包庇犯一事。

目前，对于付梅和高强购买的别墅如何处理，政府部门仍未给出明确意见。营口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表示，将积极协调盖州市政府及相关部门处理解决好老百姓诉求。

高尔夫球场关停13栋别墅被拆

小镇内多栋别墅已被拆除。王迎超/摄

11月30日，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再赴思拉堡温泉小镇，在高尔夫球场会所门前看到了一份公告，显示虹溪谷高尔夫球场即日起停止从事经营活动，会所大门也贴上了几道盖有盖州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印章的封条，日期显示为2021年10月21日。

当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11月中旬，高尔夫球场的草皮已被铲车推掉，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双台镇政府确认。一位接近政府部门的知情人士介绍，该球场原计划准备改建成体育公园，“但没有最终确认，规划还要等待调查组方面意见。”

沿着高尔夫球场环山而建的97栋别墅群目前已经拆掉了13栋，付梅告诉记者，最早的一栋别墅是在8月份开始拆除的，后来陆续又拆了10余栋，其中还包括思拉堡温泉小镇实控人居住的一栋700多平方米的别墅。

“听说这些被拆的别墅都是超过建设规划范围之外的。”付梅和高强告诉记者，他们购买的房子就在剩余的84栋别墅中，这些别墅是拆是留，他们心里也没底。

对外出售的别墅

2020年7月1日，盖州市自然资源局给当地村民出的信访事项实体性受理告知书（以下简称“告知书”）中称，盖州市政府已责令住建局停止为思拉堡温泉小镇开发有限公司办理售房许可证，严格禁止销售，并称所建别墅均已改造为公寓式酒店，并未发现对外销售。

对于这个说法，付梅和高强均表示“纯属无稽之谈”。

付梅告诉记者，2012年初她到思拉堡温泉小镇为女儿购买了一套洋房，后经售楼处人员游说，2013年将洋房置换为别墅，补交了差额，全款456万元购买了普罗旺斯58号别墅。购房期间，售楼处人员一直强调别墅是现房销售，五证齐全，半年内就可办理产权证。

但当付梅斥资数百万元装修入住后才发现，别墅的供暖、网络、有线电视和燃气都没有入户，水和电也是临时的，宣称的“半年内可办证”更是成了一句空谈。

付梅的商品房认购书和收据。受访者供图

在此后数年间，付梅多次找物业和售楼处要求办证未果，后因卖房与物业发生矛盾，被恐吓后付梅无奈搬离别墅，目前一直在外租房住。

高强则是2017年1月在思拉堡温泉小镇买的房，起因是他一个朋友在该小镇干水暖工程，开发商没有支付工程款，于是将一栋别墅作为顶账房给了他朋友，后来高强买下，交了320万元全款，与开发商签了商品房认购书，拿到了开发公司出具的收据和别墅钥匙。

高强的商品房认购书和收据。受访者供图

“也担心有风险，签约当天特意领了一个干房地产行业多年的朋友过来协助，朋友说虽然是顶账房，但手续是从开发商处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高强告诉记者。

钥匙拿到手后，他便投入了上百万元进行装修，2017年10月份入住至今。在2020年9月份和2021年3月份，高强还先后介绍过2个做生意的朋友来看房，“当时的售楼处在高尔夫球场会所里，售楼经理明确表示，房子手续齐全，支持50%贷款。”高强回忆，有个朋友选好了一处房源后提出可以付全款，但要保证一个月内办下房产证，结果售楼经理一周后回复称与上级沟通后，房源没有了。

今年3月份，高强的另一位朋友打算购买4套别墅，最终因为价格问题与售楼处没有谈拢作罢。

“这两年别墅群始终在对外销售，还委托了不少渠道中介代理销售。”高强告诉记者，“今年8月份，你们的报道发出来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别墅是违建，办不了不动产证，也不允许对外销售。”

9月份，高强找到了盖州市主管此事的副市长张东咨询房子如何处理一事，张东告知，已有一户与他情况类似的签订了退房协议，按照顶账价，装修价格经过第三方评估计算，统一进行退款处理。

“张市长让我找开发公司总经理徐娜去签退房协议。”高强回忆，当时签了一式三份协议，徐娜称要把协议拿到集团和政府盖章之后再给他一份，但此后他再没见到协议，多次索要也总被各种理由推脱。具体怎样退款，前段时间思拉堡温泉小镇开发商找到他，协商因冬季购煤缺少资金，先给他50万元，余下的明年开春后再一次性付清，对于这个金额，高强不太认可，“11月12日，张东回复我说要政府、开发商和我三方一起坐下来研究一个方案，但此后又一直没了动静。”

盖州市行政审批局发布的公示文件。受访者供图

最近，他们在别墅群张贴出的一份由盖州市行政审批局发布的公示上发现，自家在内的84栋别墅建筑被换发了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对这批别墅的描述也成了“旅馆建筑”。

“我家要变成旅馆了？”付梅和高强提出疑问。

双台镇政府谜之操作：先发文后撤销

如果前阵子没有去过辽宁省信访大厅，付梅还不知道她买的别墅已经“五证齐全”。

今年5月，付梅因为购买的别墅无法办证一事向自然资源部进行了投诉，后期没有收到回复。最近，她打算继续到辽宁省信访大厅反映遭遇，才看到了一份由双台镇政府6月22日回复给她的行政处理决定书。按照规定，这份行政处理决定书应该发送到付梅本人手中，但她却一直蒙在鼓里，直到5个月后才看到。

这份编号为盖双台信答字【2021】36号的盖州市双台镇人民政府文件行政处理决定书显示，付梅购买的“普罗旺斯”小区58号别墅，是由盖州市思拉堡温泉小镇开发有限公司开发建设。建设项目于2009年5月14日依法取得《土地使用证》土地证号：盖州国用[2009]第50号；2009年11月11日依法取得《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证号：地字第210881200900025号)；2009年11月11日依法取得《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证号：建字第210881200900025号；2010年10月26日依法取得《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证号:21088120101026060；2011年1月10日依法取得《商品房销(预)售许可证》证号：盖村销第2011-1号。上述“五证”可在盖州市不动产局核查。所以付梅的上访理由与事实不符。

普罗旺斯小区建设项目用地是由盖州市人民政府合法出让的土地，并经土地管理部门对出让土地进行了依法审查，且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的相关规定给建设单位颁发了《土地使用证》，所以不存在违法征用基本农田建设事实。

“双台镇政府回复称别墅五证齐全，是不是就可以办证了？”11月30日下午，付梅和高强去了盖州市不动产局去核实情况，却被工作人员告知，该处别墅群不允许销售，别的四证都有，但销售许可证在2011年就被收回，无法办证。随后在不动产局与双台镇政府电话交流时，付梅得知，双台镇政府回复给她的行政处理决定书中的“五证齐全”等内容是由思拉堡温泉小镇提供的，“政府没有时间一一去核实。”

查询结果显示，普罗旺斯别墅均取得了不动产证号。受访者供图

同时，付梅和高强注意到，虽然不动产局工作人员称“普罗旺斯”别墅群不能办理不动产登记，但该局系统显示，这些别墅均已取得了不动产证号。

“政府出具的红头文件内容都是由被投诉企业提供的，为什么作为一级政府工作这样不严谨？”付梅提出质疑。

12月1日，付梅接到双台镇政府通知，称该份行政处理决定书被正式撤销。

三级政府讳莫如深 仍有疑问待解

虽然目前地方政府已采取了一些整改行动，但仍有新问题暴露出来，付梅和高强的遭遇只是其中之一。近期，又有不少当地村民向记者反映，当年思拉堡温泉小镇开发时违规侵占了不少农地，很多人至今没有得到相应补偿。

记者了解到，目前联合调查组关于辽宁思拉堡温泉小镇违法占地案的整改意见已经下发至地方政府，但从双台镇到盖州市再到营口市，三级政府对该小镇具体怎样整改均讳莫如深。

目前，对于付梅和高强购买的别墅如何处理，政府部门仍未给出明确意见。营口市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表示，将积极协调盖州市政府及相关部门处理解决老百姓的诉求。